□  张瑞坤  赋铭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遥远的地方去，我们是地球上的朝拜者和陌生人。”当千年的石头滋养出故事的萌芽，历经雨露滋养，在时间和空间的流转中，化为人们关于遥远的记忆。记忆和现实相互叠加辉映，塑造了具体的生活形态，卡夫卡曾说“相信一切事物和一切时刻的合理的内在联系，相信生活作为整体将永远延续下去，相信最近的东西和最远的东西”。“躺在山坡上”的石头因为空阔显得冷清，“千年守望”历经时间洗礼茕茕孑立。现代人驻足山崖下，感受到“冰凉石头里藏着滚烫”。创作者王安平将远方的呼唤引入日常生活的图景之中，因为“一笔一划里有活着的模样”；在“满山的画”中，寻到了“根和娘”。

        阴山岩画犹如一位无言的守望者，在辽阔的祖国北疆大地，诗人开启了一场横跨千年的文明对话。歌曲《千年守望》正是以诗化的语言，演绎了这场宏大而深邃的文明回响，是对日常语言的陌生化处理，从而引发听众的审美兴趣，建构一个关于阴山岩画的审美感受。创作者王安平凭借“石头里的画”穿越时空，以意象为媒实现时空并置，从而让读者忘记时空的藩篱，尽情拥抱生命的律动。石头作为中国文化中的一个审美意象，作为“有意味的形式”，它既表达着内容，也“结构”了内容。陶渊明笔下的南山之石是隐逸的象征，与隐士同归隐共赏菊；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中被水流冲过的自然之石亦是诗人的精神栖居地。从自然之石到精神之石，是物我合一的生命认同，化为跨越时空的文化符号，凝聚着诗人们对个体、自然、命运与品格的深层追寻。观众在聆听歌曲被感动的时候，他们一定是与作品中的感情产生了共鸣，但是创作者要做到这一点，对其创造能力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多少代人来，又多少人往。只有这石头，记住旧时光”。在时间的河流中，人们匆匆忙忙，何况个体在绵延的时空中只是短暂地存在，静静的石头见证了岁月更迭，人世变迁。能够将熟悉的事物进行陌生化的艺术表达，是从“形之于心”到“形之于手”的艺术创造力。

        每位歌者都在寻觅自己的乐谱、节奏和语言组合，从而找到自己的声音，成为艺术舞台上的“这一个”。俄国文评家什克洛夫斯基曾以石头解释对于艺术的陌生化理论：“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反常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陌生化是引导受众通过艺术作品观照生活的一个途径，“心跳”“滚烫”“轻轻唱”“说话”的石头让观者重新体验这些静态的对象，从而促使他们对于阴山岩画产生一种新奇、期待的感觉，意欲感受其脉动和心跳，听岩画们讲述那千古的故事和美丽的传说。意与象的完美融合是一位不断走向成熟的创作者对自我的必然要求，无论多少次面对过同一个场景，用语言将其呈现的时候，要做到“元解之宰，循声律而定墨”，从而实现“窥意象而运斤”。

        “我站在你面前，像孩子回了家”是写从身体到情感到归乡体验，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的真情抒发。海明威曾说“一个人是需要移植自身的”。移植自身对于作家而言是重要的创作基础。鲁迅回溯故乡，沈从文再现湘西，海子记忆中的麦田，张承志笔下的黑骏马等，都是移植自身后的生命书写，离开故乡是移植，从异乡再回故乡何尝不是一种移植，移植是个体生命情感不断重生的过程。创作者王安平想象在古老的时光里“是谁用刀尖，刻下鹿在奔跑，刻下牛羊成群，刻下太阳在笑”，是诗人审美想象空间，也是赞美人将生命寄托自然的和谐与信任。一个创作者可以为自我内心而写，可以为远古先民而歌。生活是艺术的对象和源泉，阴山的故事在“满山的画”寂静中被聆听，在存在中绵延，王国维说“能写真感情、真景物者，谓之有境界”。

        “雷声是鼓点，闪电是光亮，野花一年年，开在你身旁。”在浩瀚岁月中，阴山岩画静静地守护着河套地区的绿水青山。阴山岩画历经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从秦汉至近代，延续上千年，是中国北方各部族的“石刻史书”。阴山岩画不仅是被观赏的静态文化遗迹，也是依然在与雷电、野花、古代先民共同呼吸的生命体。它始终参与大自然的节律，并在每一次凝视中，见证人与自然的对话。“不用写史书  不用立碑坊”，创作者王安平通过具体的岩画图像表达了古代先民的精神世界和对人、自然、超自然关系的认知，其呈现的形态比书写的文字史书更为本源、更为真实，因为岩画本身就是生活的实录。

        “中华文明一脉相承，具有鲜明的连续性。中华文明是世界古代文明中唯一始终没有中断、连续发展五千多年的文明。”每一代人都在成长过程中汲取前人的智慧，又留下自己的生活印记，如同根系在土壤中茁壮生长，最终汇聚成一部厚重的“无字天书”。阴山岩画不仅是河套地区文明的千里画廊，更是我们通往远古时代的时空隧道，是中华文明赖以生长的最初根系。守护这些岩画，就是守护我们集体记忆的基因库，“这满山的画，就是根和娘”。歌词中借助“根”和“娘”，确认了我们从何而来的精神坐标。有了坐标的指引，我们每个人都能用脚步去丈量、用心灵去感受、用行动去守护宝贵的文化遗产——阴山岩画。

        （张瑞坤系河套学院副教授；赋铭系内蒙古河套文化研究所所长、高级记者）